人到中年以后很难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多少奇迹,因为我们终于知道人生的遭际很像是布朗运动,基本上都呈钟形的正态分布。固然也有极少数的幸运儿集天时地利人和等宠爱于一身以成就非常之业,比如隔壁刘三摇身变成汉高祖,但这毕竟是极小概率事件。
在市场经济初期,特别是涉及资本市场的时候,这个万古不变的法则似乎被改变了,我们可以从媒体上不断看到年少多金,一夜暴富的奇迹,我是说各种各样富可敌国的大系。这些大系不但崛起非常迅速,而且规模也极其庞大,尽管好事媒体费尽心智做出各类图表以期能够理清脉络,但看客读来仍然乱花迷眼,因为,我一直怀疑,包括系主本人怕也难以真正厘清,遑论以己昏昏使人昭昭了。
随便在网上搜索一下,我们至少可以找到数十个系,任何一个系至少都要有数十亿甚至如德隆达到数百亿的规模,如中科系,德隆系,南方系,天发系,凯地系,横店系,中金系,复星系,蓝星系,华立系,哈里系,青鸟系,首创系,北大系,长和系,万向系,远大系,清华系,华源系,泰盛系,中广系,东欧系,泰跃系,华夏系,涌金系,赛格系,山证系,银河系,红塔系,当然还有卓京系,飞天系,三九系,格林柯尔系等等等等。如果愿意,甚至还可以列举出更长的一串。而曾几何时,这是许多中小企业家的梦想与偶像啊,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够弄点系出来呢?
能够在江湖上称之为系的,多半都拥有多家上市公司,是靠资金链以及所谓的产业链相纠缠的企业集团或者投资机构。其实这在其他成熟市场里屡见不鲜,不同之处在于别人都是积数十年之功打拼而成,而我们市场里的大系似乎能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另一个不同则是别人并不以系名之,是我们自己选择了形象生动的系字。
我不知道这是否缘于大学里的院系概念的借用,还是源自系之本意,但系者,捆绑也,系成之日也是作茧之时。
成也一系,败也一系。记得数年前说他们迟早要完蛋的时候,还有企业老板直斥笔者为酸葡萄心理。本人的观点并非源自前述的文字游戏,而是出于对数字游戏的理解。因为所有的系都不过是以文字故事为张本,以资金数字为内核。只要我们稍微动点脑筋或者有一点企业运作的常识就会发现,三个盖子肯定无法捂住十个垃圾桶,即使技艺如大卫科波菲尔的门徒,也终有掉链子的一天。
于是我们看到了吕梁败走中科系,所过之处不亚于鬼子进中原,然后我们知道泡沫最坚硬也最广大的德隆系终于轰然倒掉,留下了数百亿的烂帐,然后是南方系的百亿亏损,大鹏系的破产,他们还要拖多家上市公司计提数亿坏账或者投资减值。
最近随着国家宏观调控力度加大,系不成系的节奏也在不断加快,有张海被捕入狱连带凯地系成昨夜黄花,有张恩照下课牵出卓京系覃辉取保候审,近日更有飞天系被改称飞天大盗,令到旗下的浙大海纳,石油龙昌,福建三农等多家上市公司溃不成军。顾雏军似乎也耐不住寂寞,终于让郎咸平教授得逞了,旗下格林柯尔系也暴出巨亏,据说资金紧张的困境已经袭击了横店系。宏观调控力度若继续加紧,系的戏可能更多。西方经济学人曾提出过一个蟑螂原理,如果在一个华美的屋子里发现一只蟑螂,我们就可以断定这里肯定不止有一只蟑螂。
除去前述的一些原因之外,我们还可以回到“奇迹”的形成根源上来,因为我们知道了这世界上本没有太多的奇迹,但是媒体便乐得渲染,以便吸引眼球,一些政府也乐得推波逐澜,以粉饰政绩,当然更主要的还有系主们的不甘寂寞,胃口膨胀。由此,违反基本的市场规律与资本规律的大系便人为地急造出来了。
事实上仅披露出来的几大系牵涉的资金就已经过千亿了,如果后面好戏连台,相信这个数字还会倍数级地增加,而根据物质不灭的原理,这些财富又都跑到哪里去了呢?富了和尚穷了庙显然是一种无法否认的客观真实,因此,我们很难从系的戏中读出喜剧味道来。
因为系主受到的取保候审或者保外就医的惩罚无法敌过其给社会及投资者造成的损失,一系功成万骨枯可能是最好的注解。毕竟每一个系的倒掉至少都要对应着数万甚至数十上百万的中小投资者的财务危机,及至倾家荡产,但却多半难以动摇系主们的境外账户。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系住的永远也不可能是设套的人。成也散户苦,败也散户苦。关于这出戏最合适的结尾莫过于北岛那首著名的朦胧诗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那镀金的天空上,写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